异界灵魂画师

第一章 缘起神木烟雨江南，幽深古巷。抬眼春雨如丝，送目苍穹如墨，心中纵有万般思绪，

都在这清风薄雨中变得尘嚣不扰，波澜不惊。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不停泛着炸开的水花，

打湿了路人的裤脚。人群步履轻舒，闲庭信步，远眺着朦胧细雨中的亭台楼宇，

心中满是恬适与惬意。黄尧静静地坐在自家画室里，一手轻抚着婆罗鹦鹉的羽毛，

一手持笔在画板上轻轻勾勒，偶有顿笔，眼睛也是扫着窗外那些飘过的油纸伞。

头顶上的炽灯散发着暖光，柔和却不刺眼；身后的装饰架上，

分别摆着不同风格的木雕艺术品，古朴而简约；柜台的右侧是一个方形的生态缸，

里面不是游鱼沙船，而是一根桃木枝，

其上趴着一只巴掌大的变色龙；脚边的阿拉斯加正懒洋洋地趴在绒毯上酣睡，

其嘴角偶尔抽搐两下，不时发出呜噜噜的打呼声。一阵风来，拨动了门上的风铃。

黄尧脑海中原本模糊的女相突然间清晰起来，他顾不得去招待那位推门而入的顾客，

再次动笔，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中。

那名其貌不扬但是面带沧桑之气的男子倒也没觉得受了冷遇，反而刻意压轻了自己的脚步。

男子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与他粗犷豪放的外表不同，

他深知灵感对于从事文学、绘画以及音乐创作的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那是瞬息之间的热情迸发，来之艰难，失之却易，创作者最怕的就是他人搅扰，

稍微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其乱了思绪。男子也不催促，只是随意地在画室中闲逛起来。

自大学毕业后，黄尧就开始独自经营着这间名为“半世浮生”的画室。

画室最初是黄尧父母用来做糖食生意的店铺，奈何这几年生意越发难做，

来江南古镇旅游的人越来越少，昔日人流如织的小巷也变得冷冷清清。万般无奈之下，

父母便回到乡野间种养茶树去了。黄尧也没对店面做额外的打理，只是重新粉刷了一下，

办理完工商登记手续就正式开张了。虽然筹备中的画展还未正式对外开放，但是毕竟是临街，

偶尔有那文人雅士推门进来欣赏一番画作倒也没什么古怪的地方。黄尧本人不是艺术生出身，

但自小就对绘画十分钟爱，小时候家里都是各种各样的画册，有四大名著的连环画刻印版，

也有诸如《神鬼童子》一类的漫画书，至今他的床底下还留有当年临摹特兰克斯的手稿。

平日里，黄尧以卖画为生，

但偶尔也会抽出时间为那些在求学路上苦苦挣扎的少年少女们指点一二，

比如说办个绘画讲座、开个网上直播课程什么的。最重要的不是告诉他们应试经验，

而是让他们知道，真正优秀的画作一定是遵从本心创作出来的，而不是简单地临摹，

生硬地搬照。父母自是最了解黄尧的情况，从来不向他提出工作上的苛求，

只要他过得舒坦、思想上没有压力就可以了，也从不过问他感情上的事。当然，

他要是能主动寻找人生的伴侣那绝对是老两口最期盼的。四十来平的画室内，

悬挂着的都是黄尧的作品，其中大部分因为画得过于抽象，

很多人都是进来简单看上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唯独那个陌生的的男子盯着那些看上去倍显怪异甚至带些恐怖气息的画作看得津津有味。

“呼，终于完成了！”当黄尧画完最后一笔时，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腕表，

已经是傍晚六点十分了，这一次的创作竟然足足耗去了三个小时，

不过他端详着画纸上那名清丽脱俗的女子，心里的郁结也随之消散。黄尧站起身来，

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和肩膀，一扭头，赫然发现那名陌生的顾客竟然还在店里。

大概是等的久了，男子已经自己找了处僻静的角落看起书来。

男子手中捧着的是黄尧早些年从西藏带回来的《生死书》，封面红皮黑字，内容藏汉双译，

主要讲的是生死的智慧、境界的轮换。而在他身后，则是一幅名为《树》的素描画，

被裱在80厘米长、40厘米宽的画框里。黄尧赶紧起身，端了一杯沏好的大麦茶，

放在男子身前的桌子上，带着歉意说道：“抱歉，让您久等了，我这件画室平时少有人来，

没想到您会等这么久。您是来给孩子咨询绘画问题的么？”男子也不拘谨，

直言道：“没关系，我也是闲来无事，出来透透气。之前无意中听一人谈起过，

说你是附近十里八乡最有名的通灵师。正好我有个妹妹最近遭了些难事，想请你去帮个忙，

做场法事。”黄尧一怔，随即笑道：“通灵师？您说笑了，

我像是那种喜欢故弄玄虚的僧侣道长吗？单纯就是一个以卖画为生的小市民而已，

没大家说的那么玄乎。而且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鬼神，都是大家乱传罢了。

”“但你确实曾经救过一个失了心智的孩子。”男子仍不放弃，他不想就这么离去，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都要争取到底。黄尧也是无奈，

最近这两个月已经有不下有十个人来找他了，问的都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是让他超度被车撞死的宠物狗，就是让他诵念咒语帮着家人驱邪避难，

反正各式各样的诉求都有，简直烦不胜烦。今天来的这个男子，一年的胡子茬，

粗糙的脸上满是油渍，像是有半月没洗过，看上去行事邋遢、不修边幅，

但是言语间给人一种儒雅正派的感觉，不似乡野之人那般粗鲁。黄尧苦笑道：“这是谬传。

那孩子本来就是健康的，只不过患有抑郁症，后来又接受了正规系统的药物治疗。

我只是在他出院后前去开导了几句而已，也不知是谁愣是将这件事散播了开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事儿是胡乱杜撰的，哪有什么真实性可言？您若是没有绘画上的疑惑，

就请回吧，毕竟天色也不早了。”黄尧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什么过激的言语，

因为他也曾有过一段痛苦难忘的经历，

那种如履薄冰的无力感至今都是他内心深处的一颗钉子，每当回想起来他都隐隐作痛，

说不出来的难受。黄尧十分理解这些人的苦楚，故出言送客时不忘加一句：“抱歉，

我真的帮不了你。”男子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落寞，但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悲伤，

反而更像是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一样。他既没有离开，也没有灰心丧气，而是放下手里的书，

一指墙上的画作说：“那棵《树》是你创作出来的？”黄尧心下一松，

觉得终于能和对方聊点正常的话题了，于是回答道：“是的，那是我很早以前创作的作品。

”男子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那棵树，我也见过……”便是这一句话，让黄尧猛地一惊，

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不等黄尧开口，男子从怀中摸出一张揉皱了的铅笔画，

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铺平并视若珍物地说道：“这是我妹妹十九岁时送给我的礼物，

我一直保管到现在，算起来已经有五年多了。黄尧老师，你看看这张和你的那幅比起来，

到底哪个更传神些？”黄尧一脸疑惑地接过，虽然手中的纸张已经泛黄，

笔迹也没有原来那般清晰，

但是当他看到纸张中央那棵巨树时不由地全身大震——树的线条勾勒得十分简单，

而且痕迹轻飘，张弛无力，一看就是凭着脑海中的印象随意发挥。若在常人看来，

这张画毫无特点，甚至连普通的涂鸦都算不上，但是在黄尧眼中，这棵树宛如活了过来，

在他身前参天挺立。黄尧难以置信地道了一句：“这是……你妹妹画的？

”男子仿佛没有看到黄尧的表情一般，站起身来，合上书说：“是的，

和你的作品颇有几分神似，所以我断定这不是巧合。若有闲暇，咱们品茗详谈，

今天就不打扰你了。”说完，男子在桌面上放了一张名片，推门就要离去，

身后却突然响起了黄尧低沉的声音：“那棵树……叫神木……”“什么？”男子回头，

看到的是黄尧严肃的神情，与方才的笑脸迎客截然不同。黄尧缓缓地上前两步，

先是将纸张交还给了男子，

然后将手里的大麦茶一饮而尽说：“神木树若非亲眼见过绝不可能画出来，

因为它是存在于另外一个空间里的东西。你说那是梦境也好，还是另外一个维度也罢，

都没有错，总之那是常人无法触及的地方。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见过那棵树，

原来这并不是我的专属。”“所以我才来请你帮忙。”男子马上摆正了自己的态度，

“以前妹妹和我还有交流，但是一个月前她的神智开始变得散漫，双目无神，

这几天完全就是失神的状态，对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我怀疑她的病情加重了！

”黄尧摇摇头，深有感触地说：“单纯依靠药物治疗，只能平复她的情绪，

却不能清除她的心魔。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会无限放大的，

最终的结果就是病人迷失在其中无法脱离。”“兄弟，那你可有救我妹妹的办法？

”男子忙问。“有倒是有，只不过……”“只不过什么？

”“那个世界……我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了。”第二章 梦魇之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儿时的记忆已经变得零零散散、模糊不清，黄尧唯一印象还算深刻的，

就是农忙时节稻场里那“吱吱”作响的驴车，还有远处那冒着炊烟的乡村老屋。

依稀记得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人们习惯了举目荒凉，但脚下的土地却从来不缺车轮的辙迹，

幸福总是那么得朴实无华，快乐也无须刻意雕琢、渲染。有一代人的童年，

正是那个时代最美好的缩影：随处可见的大小水洼，经太阳一晒，

就成了洗澡、游泳的绝佳去处；有些专人承包的鱼塘，每次下雨时，

水都会漫进别人家的庭院，里面的鱼也就不再是自个儿的了；炎炎夏季，

想要捕捉树上的鸣蝉，一根竹竿、一个方便面袋、一圈铁丝就已足够；天冷时节，

可以用荆条自制一套简单的弓箭，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射术精湛的猎手。总之，

幼年的黄尧可以由着性子去做任何喜欢的事，既不会有人冲他发火，

也不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因为在老辈人的眼里，幼龄的孩子都是调皮捣蛋的，

任何时候都不能用大人的思维去衡量孩子们的认知。

黄尧很庆幸自己能够生在那个相对包容的年代，娱乐资源虽然匮乏，

但总能从平凡中发现生活的乐趣。可是快乐毕竟是短暂的，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以儿童的心态过完一生，他会不断地成长，不断地前行，

命运想要他经历的一些坎坷，早晚都会遇到。上小学时，别人眼中的黄尧行为古怪，

不大合群，动不动就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而且课余时间还会跑到操场上呆望着天空，

不住地傻笑。每当这个时候，同学们就会把土扬到黄尧的脸上，嘲笑他说：“看这个傻瓜，

又开始发呆啦，难怪他一个朋友都没有！”而黄尧，

会毫不服气地向他们大喊：“你们才是傻瓜！我有好多伙伴，不信你们看！

”可同学们总是异样地看着他，有的叹气，有的吐着舌头走开，

就连捉弄他都提不起半分兴致。为此黄尧非常恼火，

他不理解同学们为何老是三番五次地寻他晦气，而且对他结交好友的事情嗤之以鼻。

每当这个时候，黄尧都会站在那三个身子孱弱且不善言谈的朋友跟前大声地说：“哼！

看不起谁呢，就算他们想加入，我们还不愿意搭理呢。”后来黄尧升入了初中，

成绩比较一般，不过仗着踏实肯学，很快就进入了年级前十。不像父母那一辈，

如果家庭是富农以上出身的，连上学的权利都没有。可正是在这种别人的关注中，

黄尧反倒认清了一个现实：原来常出现在他眼中的那三个朋友，别人是看不到的！

开始黄尧很惊讶，因为他们的确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不但陪他一起看露天电影、玩玻璃球、打扑克，而且还一起上课、学习，整整五年的时间，

除了晚上他们会各回各家，平时四个人都是形影不离的玩伴。黄尧不止一次地和父母沟通过，

但他们每次都是神色凝重地跟他说：“孩子，那不过是你的幻觉而已。

”“但是……”黄尧想去争辩，可一看到父母脸上流下的眼泪，他的心就软了。

因为黄尧明白，他说的越理直气壮，别人就觉得他越病态。为了让父母心安，

黄尧咬咬牙也就忍了。再后来黄尧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在学校里和父母面前他尽量表现得像是一个“正常人”，

避免让他们觉得他特立独行、神神叨叨，但一到周末，黄尧还是会和那些朋友聊天、扯皮。

这个方法确实有效，黄尧的新朋友越来越多，他们很乐意接受这样的自己，

反倒是那些“老朋友”和他越发疏远。等到黄尧上初二的时候，

那三个朋友就已经全都搬去了外地，仅和他有书信上的联系。

父母注意到了黄尧性格上的变化，可把他们高兴坏了，逢人就说：“看，

我的孩子现在多健康！”黄尧也会赶紧配合着他们叫声叔叔、阿姨，表现得很有教养。

然而这种“正常”背后的疲累只有黄尧自己最清楚，如果说以前看到的只是幻象，

那么后来他看到的却是一些十分骇人的东西，比如说从镜子底部冷不丁伸出的一只手。

黄尧心态陡转直下的原因在于一部名为《灵婴》的恐怖片。九十年代的村中开始出现录像厅。

说是“录像厅”，其实就是普通农户人家用木板或泥草搭成的简易房，

墙上挂一张白色的幕布，屋内摆几个涂着着黄油漆的小木凳，再摆上一台老式的放映机而已。

和后来陆续出现的VCD、DVD不同，放映机使用的是传统胶卷，它的来路五花八门，

内容优劣皆有，不似现在的影片只有经过严格审核后才能够在市面上传播，

这就导致了很多那个时代的孩子从小就接触了过多怪异甚至是带有不良诱导性的影像片段。

黄尧不过是偷看了一眼，便由此在心底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恐怖场面开始荼毒黄尧的内心，他开始对周遭的事物产生陌生感，

以至于晚上去天井里上厕所他都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特别是那暗不见光的角落里，

似乎永远都有东西在晃动。日益加深的恐惧让黄尧性格变得愈发孤僻，

紧绷的神经没有一刻是处于松懈的状态。白天精神萎靡，夜里更是辗转难眠，

就算是父母将他环抱在中间都无济于事。于是父母找了很多的“神婆”，魂儿也叫了，

拌着纸灰的水也喝了，但依旧没能帮助黄尧走出困顿。没办法，

他只好被送去镇上那个人们谈之色变的地方——八大队精神病院，

据说很少有人能从里面活着走出来。本以为黄尧的人生就此收场，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

前一天还是病入膏肓的黄尧，第二天竟然痊愈了！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踏槛来访的村民们络绎不绝，只为看看那个病蔫蔫的孩子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黄尧回到家中后不但一改往日萎靡不振的模样，而且言谈举止都与以往大不相同，

逢人就热情地打招呼，侃侃而谈，毫不避讳讲述那些在医院中的所见所闻。

对于同学们背后的指指点点他也是不以为意，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落下的课程不仅全都补了回来，成绩亦是进步飞快。黄尧的落落大方让村民们大呼神奇，

都说这孩子一定是受了神人庇佑，彻底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了。以至于之后的很多年里，

村里一直都有着他的传说。可是真正的实情，只有黄尧自己知道。大多的精神病患者，

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不被正常人所理解。

那些出现在他们眼中的奇异事物在医学上通常被认定为是神经系统问题导致的视觉假象，

而这些人一旦被扣上病患的帽子，心理上就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们往往对于医生的话深信不疑，认为自己有严重的神经性疾病，继而全盘否定自己的认知，

孰不知越抵触、越抗拒，对于自己的憎恶感就会越强烈，行为也就越发偏激。

黄尧住院的那段时间里，他的内心经历了从未有过的折磨。起初的他和所有的病患一样，

试图通过药物压制自己的杂念，但这样的做法适得其反，他的精神逐渐陷入恍惚，

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体识分离，沉重的身体仿佛成了他的负担。意识模糊之下，

他感觉自己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似乎在随着他的想法不停地发生变化：漫天席卷的风柱、干涸龟裂的大地、利齿獠牙的精怪，

铺天盖地的可怖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狂风亦是无休无止！而且他越害怕什么，

眼前就会出现什么，世界仿佛在一步步化成枯骨哀鸣的炼狱，只为将他吞噬。

无穷无尽的恐惧不断袭来，黄尧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呼救不能，寻路无门，

只孤身一人在这方天地中慢慢耗尽自己的气力。他多么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

哪怕仅仅是个简单的呼唤都可以。也就是在他神智近乎完全崩溃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