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籽

阿离天不亮就起床了。今天是要和阿城成亲的日子，虽说是成亲，

但到底是养在张家的童养媳，成亲也不过是有一个形式而已，到底她早已是张家的人了。

阿离是三岁那年由着阿嬷一路牵着，从侯庙村来到张家寨。家里已经有三个丫头，

阿离去年终于添了个弟弟，这么多的人张口吃饭，她阿爹面上的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阿嬷心惊胆颤的过活，终究还是下了这个决定。三个丫头，阿离最小，

老大老二已经可以帮着家里做活了，这个小的送出去，省了口粮，也给家里腾些地方，

家里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早晚都是别人家的。小小的阿离不到一米高，

手里拿着一根麦芽糖，被阿嬷牵着，跌跌撞撞的进了张家的院子，成了家养媳。

张家有一个儿子，张家的阿嬷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至此张家就阿城一个独苗。

阿离自来到张家，张家的阿嬷便要她开始做活，早上还在梦中，便被拽起，穿好衣裳，

攀着灶台开始做饭，身量太低，时不时就被锅边烫到，钻心的疼不敢发出声音，

手指含在嘴里，眼泪噙在眼窝，满了，不经意间滑落，阿离趁人不注意赶紧擦掉。

阿离五岁的时候，阿城去了县里的学校念书，县里离家三十多里的路程，阿城宿在的学校，

学费加上生活费，家里几亩薄田支撑不了阿城的前途，

张家阿爹在夜里对着炉火嚼了半宿的烟叶后决定，去雅江的码头做工。

阿城在县里念书的第二年，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夜里霜降，

雅江的江面上都有了薄薄一层的碎冰。阿离天不亮就起来做饭，

热气腾腾的锅里给张家阿爹煮了一个鸡蛋。临走时，张家阿爹看着院子里地面叹了口气，

天寒地冻，今天的活不好做，怀里揣了张家阿嬷清早蒸的馒头，

张家阿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落，这一走，午后是被抬着回来的。码头路滑，天冷，

人的关节也变得僵硬，张家阿爹做活的时候，失足落了江，幸亏泊在江边的船家反应快，

几个人帮忙给捞了上来。可惜，跌的时候碰到了江边的石头，捞上来后头上血红一片，

上了岸就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旁边有经验的老人一看，就摇头说不好了。

张家阿嬷带着阿离在地里劳作，报信的人一路从寨子喊到田间，等她们跑回去的时候，

就看到一张薄板上没了气息的张家阿爹，张家阿嬷腿一软，栽倒在自家的院子里，

半天才发出凄厉的哭嚎，阿离透过人群看到鲜血浸染的尸体，幼小的心里一片茫然。当夜，

阿离和从县里赶回来的阿城，为张家阿爹披麻戴孝。至此，张家的顶梁柱没了，

日后的生活重担都压在了这孤儿寡母的身上，寨子里的老人出面，

码头的公家好歹是给赔了些钱财。丧事办完，夜里，张家阿嬷望着自己男人用的烟袋发呆，

阿城心里一阵悲苦，他知道阿爹是为了他的学费才去码头做工的，如今阿爹没了，

自己心里纵然不舍也不能再去上学了，他走到张家阿嬷的跟前，低声唤道：“阿娘。

”张家阿嬷猛然回神，看着面前的儿子，她低头用袖角擦去腮边的泪水：“乖仔，快去睡吧，

明日好早起去学堂。”阿城惊讶的看了一眼母亲，低头沉声：“阿娘，我不去上学了，

我现在大了，明天我和你一道去田里做活。”“胡说！”张家阿嬷发了怒，

“你明天早上就回学校，家里的活不用你管！”“可是阿娘，阿爹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