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还未及弱冠的公子,行为举止已是内敛沉稳。他温声止住萨雅接下来的举动,
目光扫过蜷缩在地的梵罗,眼里含了些许怜悯。:“公主训诫下人,也需适可而止。”是了,
他们的初次见面,秦简以为她是王宫里犯了错的奴婢,没想过她会是公主。
中原的男子不比域北的男儿那般豪放,他们大多内敛自持,端如君子。
萨雅从没见过这般风姿卓绝的男子,难免多了几分兴趣。她放下手中的鞭子,
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人:“既然公子这么说,那便饶了这贱奴好了”秦简听得不由敛眉,
只觉这女子倨傲蛮横,有失王室风范。萨雅似乎没有看出他的不耐,她睨了一眼地上的梵罗,
转头笑意盈盈的开始邀请秦简回到宴席上去。两人渐渐走远,只留梵罗在原地。
她不禁松了口气,只叹自己又捡回一条命。这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梵罗并未放在心上。她本以为和秦简不会再有丝毫交集,
可上天似乎就喜欢作弄出一段孽缘出来。不过是千篇一律的老套剧情。
不曾受过域北风霜的世家公子独自外出跑马,却迷路遇到了狼群,
恰巧碰上被人扔在荒原的落魄姑娘。姑娘机智解决了吃人的狼群,又逢天色已晚,
两人不得已孤男寡女共处一处。洞外的风沙声一刻不曾停歇。梵罗拢住遮脸的面纱,
面无表情的拨弄身前燃烧的柴堆。露出的手腕处是道道掩饰不住的伤痕,
秦简在火光里不经意的扫过她的手腕部,目光有片刻的停顿。梵罗毫无所觉,此时,
她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上次还未好全的鞭伤隐隐作痛,显得她唇色有些许发白。
:“你是王宫里的婢女?”秦简突然出声问她。梵罗垂着眼,不语,
他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吧,若说她是公主也不会有人信,
谁会相信一个公主活的这样卑微不堪呢。气氛太过静默。秦简等了半晌都未听到她的回答,
难免有些不悦。不过转念一想,到底是域北的蛮夷女子,自是无法与上京贵女相比的。
他再度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倨傲。:“今日,你救我性命,可想要什么赏赐?
”梵罗不是很理解他,说到底,今日,她也并不是只是为了救他,她也想活下去,
况且瞧这人,也不像是会真给她赏赐的样子。饥肠辘辘的她实在没力气与他多说一句,
只敷衍道:“不必”秦简闻言,颇感意外,没想到这蛮夷女子这般不识抬举,
他神色有些不好看,语气有些冷。:“那便罢了。”只是待他返回王城,
这女子可别缠上他才好,他如是想着,只以为梵罗是那等攀附权贵的女子。那一夜,
两人相安无事的度过。天亮以后,两个人各自分别。命运的丝线在冥冥中越缠越紧。
梵罗没想过与秦简还会有什么牵扯。听说,居墨王已经决定让公主萨雅前往中原和亲了。
即使是再宠爱的女儿,也得发挥她的价值。这让一直备受宠爱的萨雅无法接受这一现实。
居墨王后自是心疼她的,可也毫无办法。梵罗听得这样的消息,无疑是高兴的。她想,
若是萨雅前往中原和亲,她便再不用受她的折磨。可是萨雅怎会如她所愿呢。
不知她向居墨王说了些什么,待萨雅亲自前来告诉她,和亲人选换了人,而这个人,是她,
她的心便陡然一沉。萨雅幸灾乐祸的笑声犹在耳边,那中原的君主已是垂垂老矣的老人,
没有那个花一样的少女愿意嫁过去。而梵罗却无法反抗,她连反驳的力气都失去了。
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博弈,而她注定是牺牲品。梵罗接受了一切,
她在居墨卑微如尘泥,而在遥远的中原,她不知是何种光景,但总会比居墨好吧。
域北已快入冬,入冬后,通往中原的路便难行了,中原使臣要在入冬前返回中原,
居墨王目的达成,自是欢喜相送。车马渐渐远离王城,谁也不曾发现,
梵罗会大胆到躲进随行的车马里逃离王城。等到一路人马快抵达中原和域北的交界关山,
她才被人揪出来。她匍匐在地,一身灰扑扑不起眼的装束,狼狈至极。她抬起头,
秦简一眼便认出她。梵罗不待他开口,急忙爬跪到他面前,乞求他能够留下自己,
她带着哭腔,低低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妄图获取面前人的一丝丝怜悯。她仰头望着秦简,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氤氲着泪光,即使灰头土脸,也遮不住的美貌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令人升起保护欲。秦简内心是不屑的,他先入为主认定她是攀附权贵的女子,
可看着她的眼睛,又听着不知真假的遭遇,他居然狠不下心肠将她扔在这荒凉之地。
想到这儿,梵罗布满血污的脸漾起一抹笑意。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怨怼,秦简到底是软心肠,
他不计后果的收留她,即便,她向他诉说的那些遭遇虚虚实实,真假参半,漏洞百出。
她随着他们穿过关山,来到中原的边城,至于居墨国发现她不见了踪影,会有怎样一番热闹,
她不在意。她的父王断不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女儿大动干戈跑来中原抓人吧。
中原使臣要一路往上京去,秦简是跟着恩师出来游学的,离年关还早着,他不急着回去,
便留在边城。梵罗并非汉人,她冒然来到这儿身份就成了问题,她不敢独自离开,
只得继续跟着秦简。秦简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也并未强行赶她走。秦简生于钟鸣鼎食之家,
是从来没吃过苦的,在这偏远之地,也不会委屈自己,在边城也是有宅子的。梵罗虽非汉人,
可样貌却瞧不出太多外族高鼻深目的影子,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有些许不一样。
她留下在秦简身边做婢女。时间一晃两月过去。梵罗逐渐习惯边城的生活,
而那些悄然而生的情愫也在一点一滴的相处中破土而出。明朗端方的少年郎君谁会不倾慕呢,
特别是,他消除了对你的偏见,怜惜你的过往。剩下的便是日渐加深的情意。
梵罗虽以婢女的身份留在他身边,衣食住行却比在居墨不知好了多少倍。她逐渐变得明媚,
热情,源源不断的接触着新事物,这是在居墨从来不曾有过的日子。天气逐渐变冷,
远在上京的秦家开始催促秦简回去。秦简不舍梵罗,可他暂时还无法将她一并带回上京,
那里可远没有边城简单,波云诡谲的京都水深无比,以他现在的能力恐怕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梵罗是懂的,她知道秦简的难处,她也知道中原是注重礼仪的国家,
以她现在的身份的确不配。可她在居墨也是公主啊,哪怕是不受宠的公主。而这些,
她选择隐瞒秦简,她也不知为何,心里隐隐带着害怕和惶恐……秦简临行前,安排好了一切。
暖香笼罩的屋子里,秦简执笔画下眼前女子的模样。画毕,他起身走至梵罗面前,
伸手抚过她耳后垂下的一缕发丝。:“阿罗,你等我些时候。”:“好”:“阿罗,
我想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他拥住她,似是说予她的承诺。:“好啊”梵罗答应着,
内心略微迷茫,她是该相信他的,却也不全然信他。此去上京山高水远,谁也不知未来如何,
可总也忍不住带着希冀。秦简离开了,边城第一场雪也在不久落下。听说,明年春天,
居墨国就要送和亲公主去上京。也不知是选了哪位公主。叁边城的冬,寒风凛冽,透骨的冷。
雪路难行,等到秦简第一封信笺送至梵罗的手里,那支夹在信里的梅花已然枯萎凋谢,
只余纸面还残留着一缕梅香。他的信里描绘了他一路的见闻,以及上京的繁华。此后,
他们两人开始互通信笺,以便知晓对方的境况。梵罗虽不是纯正的汉人,
可她的母亲也教了她许久的汉人文字。窗外大雪纷飞。梵罗坐在书案前,略显吃力的回信,
字迹也就比狗爬好一点。以往秦简看到她的字迹,嘴上虽然嫌弃着,
还是会手把手教她习字……中原的公子和域北的少女在此刻陷进爱情的蜜果里。
只是谁又会想到,那染着蜜的果子,却泛着苦涩的味道。秦府里的日子实在无聊的紧。
梵罗每日在新房里飘着,她只能围着萨雅转,却不能近秦简的身。秦简一直不曾来新房歇息,
他忙碌着,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萨雅也察觉到他的疏离。不过,她一点都不担心,
一切死无对证,谁会费心思去查证呢,即便是秦简,他的手也伸不了那样长。她有恃无恐,
一直是这样。边城的春来的悄无声息。秦简信中说,他已经安排好梵罗去上京的事,
他要给她换个身份。梵罗看着信,有些迷茫的心拨云见雾般明亮起来。
当边城草木葱青的时候,秦简来了边城。他因着公事前来,来的匆忙。只待了两日便离开,
走之前,他让梵罗等着他,他会光明正大的让她嫁给他。说出口的誓言总是让人目眩神迷。
秦简没有食言,他真的做到了娶她。只是,到底差了点缘分。他走后,过了半月,
梵罗便被萨雅找到了。梵罗本以为脱离了魔爪,却没想到,
萨雅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怎会真的放过她。暗室里,萨雅发了疯的鞭打她,血水流了满地。
少女明明有着玫瑰一般娇艳的面容,却做着蛇蝎心肠的事。她红裙张扬,一脚踩住梵罗的头,
眼里流露出浓重的恶意。:“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以为逃出去就自由?
”:“那中原人就这般好?怎么,你还想嫁给他,你也配。”她语气轻飘飘,
却像是在对着一只蝼蚁和最卑微下贱的奴。梵罗出不了声,她全身上下似是从血水里捞出,
除了脸,没一处好皮。有泪混着血水滑落,无人察觉。痛苦折磨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疼晕过去,又被鞭子抽醒,反反复复,不知天日。就这样,在她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
恍惚听到萨雅如恶魔般的低语。:“剥了她的皮,记得剥的完整一点,之后嘛。
”萨雅轻笑一声:“拖出去喂食尸鸟,总得物尽其用嘛。”她吩咐完毕,
丢掉沾有血肉的鞭子,优雅转身离开。梵罗的尸身被扔在了戈壁,
也不知是不是萨雅故意为之,偏偏选在关山脚下。翻过关山便是中原。真遗憾,
她到死都没能离开域北的荒漠。她的尸体血迹斑斑,鲜血的味道引来了食尸鸟,
它们迫不及待的啃食她的身体。尸身入不了土,灵魂也不得安宁。就差那么一点,
她就能和秦简在一起了。可如今,她连死都无法在去上京了。对不起啊,秦简。那个人啊,
骨子里明明受着正统的君子之教,却能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她承认是施展了一点小手段,
从最开始的王庭,荒漠的相遇,以及后来逃出居墨。她利用着秦简,
装出一副柔弱姿态欺骗他,却忘了,他不是像她父王那样的人。他是明朗又端方的少年郎啊。
像光一样照进她逐渐干涸的心房,没有人能忍住不心动的。而现在,她死了。
萨雅用着从她脸上剥下的皮,顶着她的脸,踏上了去上京的路。这间隔的时间,
从她被抓到死去,也仅仅过去了两天而已。
而秦简安排保护她的人居然丝毫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是了,她平日里虽爱热闹,
没必要是不怎么出门的,她想着多练练字,到时候让秦简对她多笑笑。他笑起来很好看的,
一点不像平日里装出来的沉稳……关山的夜可真冷啊,风吹的呜呜作响。梵罗不愿在想了。
她发现她的魂体就快要消散,也就这两天的时间。秦简和萨雅彼此相安无事的相处着,
表面上十分平和,可总有一股莫名的氛围弥漫着,带着似有若无的肃杀之气。而这,